阿芳心曲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4水稻之旅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謝‧麗芬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9.10.26

生命中三分之一­­­­­­­­­­­­­­­­­­­ ——十八年，投入「主婦聯盟」，從倡議無毒、有機的主婦聯盟環保基金會，到力行綠色消費的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，始終有她的身影；但今年春夏交接時，謝麗芬燃盡生命最後的餘火，得年五十四。

  在中興大學園藝系倪正柱教授的眼中，她是個傻瓜老婆；在女兒倪欣心目中，她是好媽媽，也是滿懷理想、思想前衛的實踐主義者；與農友相處時，她是良師益友；與伙伴共事時，她是一棵微笑大樹。而在我心中，她是結緣四十載相知相惜的知心摯友。

麗芬去世忽忽半年已過，回首前塵不勝噓唏！以下聊表我對摯友的緬懷與追思：

  就讀頭份初中時，妳修長窈窕的體態，以及清秀良善的氣質，立刻吸引當時五短身材且黯淡自卑的我，進而與妳結交為好友。我倆結緣四十載，除初中兩年半同窗筆硯相親之外，總是聚少離多，但年少的感情最真、最純、最美！

在那一般家庭尚不知抽水馬桶為何物，物質匱乏，經濟尚未起飛的六零年代，妳住在獨棟兩層洋樓的錦水中油天然氣廠的廠長宿舍，裡面不但有抽水馬桶與其他現代設施，而且妳家三姊弟一人一間房，更是羨煞咱鄉巴佬。至於學鋼琴、小提琴，跳芭蕾，一般人家想都不敢想的玩藝兒，妳也都涉獵了。偶爾周末或春假時，和阿仙、蕭貞等同班好友一起受邀到府上住宿，那直可媲美五星級旅館的居家享受，乃是我當時最期待的度假。

更令人印象深刻的當屬謝媽媽教我們包餃子。四十多年前，從擀皮、和餡，到捏製，在在生平第一次，也算是開了我眼界。大功告成後，一口餃子、一口酸辣湯，再佐以河南泡菜和四川泡菜，著實讓我一飽口福！兩年後，新竹女中高一的家政課，陳和惠 老師也教包水餃，課堂上我包的餃子挺立又飽滿，甚至 權充小 老師示範，得意的背後，歸功於謝媽媽的傳授；又過了十年，擔任國中導師，有次代理家政課，指導的正是包水餃和煮酸辣湯，不只課堂上我大展身手，課後連校長、主任和同事都聞香前來品嘗，讓當年未婚的我頓時聲名大噪，殊不知啟蒙師正是令堂哩！

當時，令尊在苗栗中油探勘處位居要津，令堂也在錦水礦場幼稚園擔 任 老師，閒暇時仍經營家庭副業——在庭院水塘中繁殖牛蛙出售，可見在那「客廳即工廠」的六、七零年代，全民拚經濟可起勁得很！難以忘懷的是，妳帶我窥視汝母衣櫥裡成套的服裝，以及櫥頂成列的帽盒裡裝滿用以搭配的美麗帽子，那幅盛況直到今日也只在電影的場景裡瞧見過。

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，先父驟逝，面對青天霹靂似的打擊，只有故作堅強面對親友。先父出殯當日，初中同學們前來悼唁；而令堂親來致意，說景美暑期輔導甫始，妳選擇丙組，未克前來云云。妳母女對我關懷的恩情永難忘懷！十七歲喪父，因先父不曾留下隻字片語而造成我的終身遺憾；而今，想必妳的愛女倪明與倪欣在妳住院期間已得到妳的交代和祝福，現在二女皆出國深造，妳可以含笑九泉了。

  依稀記得在台中大里一幢剛落成的新房中，眾多親友簇擁著意氣風發的新郎「大柱子」和大柱子的美嬌娘，斯情斯景羨煞了當時還是小姑獨處的我，心想有朝一日能覓得志同道合的如意郎君，余願足矣！

  大約兩、三年後，應邀妳娘家作客，為妳「攜二女伴夫婿赴美讀書」而餞別，從此，「姐妹登山各自努力」，妳相夫教子我則工作結婚生子，幾近二十年未謀面；再度晤面時，妳已膨脹一大圈，彷彿發了酵的麵糰取代昔日清秀佳人的模樣，但妳自信圓融、大雅雍容，開口閉口都是「有機」、「無農藥」、「環保」、「自然」等議題，昂貴的梨山蜜蘋果總是妳準備給朋友的伴手禮。

  再說妳舉家赴美，不過三年半大柱子就榮獲博士學位衣錦還鄉，在妳倆共同母校興大任教。在他的鼓勵和支持下，妳投入愛鄉愛土的環保志業「主婦聯盟」，莫非為了實踐理想而過度認真打拚，卻因此葬送了花樣年華？當初，若妳少些執著擔負，多些自我疼惜，說不定命運會重寫吧？況且，赴美深造的代價至鉅——教授至今飽受雷尼爾氏暈眩症和僵直性脊椎炎之苦，妳曾說要一輩子做他的特別看護，還在台中綠川的華廈裡，特別斥資為他安置多功能彈簧床，伉儷情深令人羨。但如今教授有誰憐？

  雖說生是偶然，死是必然，但不禁要向仁慈的天父申訴：麗芬，妳是如此一團光、一團火、一團愛，集真、善、美於一身的天使，上帝怎麼忍心剝奪妳在人間的使用權？莫非妳在人間總是無盡付出照顧他人，甚至到油燈乾枯為止，所以上帝不忍讓妳疲累下去？

  麗芬啊，麗芬！妳一生只曉得關照別人，從不多珍愛自己，否則怎會胰臟癌第四期而先前毫不自知？三月的某日，我去電說要至中醫附院1203陪妳一天可否？於電話中，妳重斥道︰「說不要來，就不要來，不准妳來！妳來了，我還要招呼妳，我沒有力氣……」哀呀！妳一向體貼別人多，疼惜自己少！斯人也而有斯疾也！慟啊！

一粒麥子若是不著地，永遠只是一粒麥子，在妳《人生的存摺——謝麗芬和主婦聯盟》中，盡是貯存滋養眾生的資糧，忝為汝友，備感榮耀。得之於汝者太多太多，無法一一道盡妳對我的恩慈，就留予他年說夢痕，請君常入我夢來，夢裡尋妳千遍也不厭倦！

麗芬，祝福天上盈盈飛處處吟，吟唱出妳對所鍾愛的世間所有的祝福！